关键词:文化批判;北平文化;老舍小说
文化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不同时代,不同的社会学科,对“文化”的界定各有不同。总体来说,文化应该包括社会风俗、个体趋同性的行为习惯、个体内在的心理以及反映这些风俗习惯的物质形态。文化是分层次的,大体上可分为物态文化、规范文化、行为文化、心态文化四个层面。老舍始终关注“文化”问题,特别注重对俗文化进行冷静的审视与反思。他的小说在表现北平小市民阶层的命运、思想与心理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作品中,老舍真实地描摹世态,常常通过戏剧性的夸张,揭示“老派市民”的精神惰性与病态。
老舍在小说中对北平传统文化的批判,主要涉及饮食文化、礼仪文化、消遣文化和心态文化四个方面。
1 饮食文化
物态文化最主要的表现形式是饮食文化。饮食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十分重要的构成要素。对饮食的过分重视和依赖,导致了一种畸形的市民文化心理——存在是为了饮食,似乎生存仅仅是为了吃的实现,生命中许多时光虚掷在“食”上。这种畸形心态带来了种种落后的不合理的文化现象。老舍在小说中尽情地展现这些文化现象,解剖批判了仅仅以“吃”为人生目的的饮食文化观。
在老舍笔下,与“食”相关的东西可谓洋洋大观。例如,《离婚》中令老张沉醉的“羊肉火锅,打卤面,年糕”;《老张的哲学》中饭店的“老字号的酒,冬天的黄瓜绿豆,隔岁的炸年糕,压阵的烧鸭或焖鸡”;《四世同堂》中的“小白梨,白海棠,海棠木瓜,香槟,枕形西瓜,……肥嫩的羊肉,高粱红的河蟹”;《正红旗下》写到“丰台暖洞子生产的碧绿的尖上还带一点黄花的王瓜……小蒲包装着的头一批成熟的十三陵的大樱桃”。人生活中所追求的物质性的东西最能从侧面反映这种文化的特征。从北平底层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东西可以看出这个群体似乎全沉浸于吃的构思制作品尝当中,生活的粘糊迷住了他们的双眼,心脑中除了这些俗而下的东西,就再也看不见其它。他们不再有更高层次的追求,不再有骨气、热血、力量。如《正红旗下》里的大姐的婆婆,“有她的脸为证,她爱吃。这并不是说,她有钱才要吃好的。不!没钱,她会以子爵女儿、佐领太太的名义去赊。”《四世同堂》中的祁老人,在北平沦陷之际仍念念不忘自己的“寿席”,做了亡国奴还要庆寿.而庆寿的主要内容还是一个“吃”字,吃炒菜面,喝酒划拳。冠晓荷和祁瑞丰更是等而下之。祁瑞丰完全堕落为口欲主义,完全变为肉体器官的抚慰和满足,“永远不和现实为敌,亡国就是亡国,他须在亡了国的时候设法去吃、喝、玩与看热闹。即使吃完就杀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小说这样评价冠晓荷:“虚伪极了的真诚是来自北平的文化,这文化使他即使在每天亡一次国的情况下,也要争着请客。这是个极伟大的亡国的文化。”冠晓荷沉溺于吃喝玩中,精神完全麻木了,除了吃喝他就不会去想其它,“简直是个无聊的疯子”。其他一些人,当了亡国奴还忘不掉正月初五,“有钱的,没钱的都努力吃过了饺子,穿上最好的衣裳,蜂拥北海参加节庆,他们忘了南苑的将士被飞机炸飞的血肉,忘记了多少在监狱中受毒刑的亲友,忘记了他们自己脖子上的铁索,而要痛痛快快地有说有笑的饱一饱眼福。”对他们而言,吃喝在其生命中即使不是全部,也是绝大部分。在这些尘俗的东西上用心过多,生命的硬气豪气自然少了。习俗最终也成了生活的麻醉剂,这使他们沉醉在“活着”的“乐趣”中,而同时却“把惊心动魄的事情与刺激放在一旁.而专注到吃喝拉撒中的小节目上去。”如此这般,这些人,或者丧失了非曲直的判断力,丧失了激情.更丧失了追求更高生命价值的上进心.迷迷糊糊地沉溺在现实的满足中,老老少少都一样的成为“小老儿、窝窝头”,成了善良、质朴、憨厚、热心然而又不思进取的老好人,或者蜕变为毫无是非观念的冠晓荷之流,只要能让他们感观上舒服.干什么都行。
2 礼仪文化
规范文化最好的代表是礼仪文化。北平长期作为帝都,市民在其特有的文化熏染之下,非常注重礼仪。老舍对此也进行了揭示、嘲讽和批判。《二马》中老马赔本送礼;《离婚》中老李的家眷从乡下来,同事们要送礼,张大哥的儿子出狱也要送礼;《骆驼祥子》中虎妞要样子讨好刘四爷更需送礼;《四世同堂》描写祁老人“自幼长在北平,耳习目染跟旗籍人学习了许多规矩礼路”.无论战事如何紧张.祁家人也不能不为祁老人祝寿:“别管天下怎么乱,咱们北平人绝不能忘了礼节。”就连大字不识一、二的车夫小崔.他敢于打一个不给车钱的日本兵,可是当女流氓大赤包打了他一记耳光时,却不敢还手,因为他不能违反“好男不跟女斗”之礼。
由于北平老百姓视“食”为人生第一要义,于是乎与“食”相关的繁杂的风俗礼仪便产生了。如《牛天赐传》中写给小孩“办三天”,而这往往与“吃”又搅和在一起,老舍对此以不无苦涩的调侃的笔墨写道:“关于食的内容之多,就够写一本书的.几件小烧,几个饭菜,几件冷荤,几道点心,几个大件,哎哟,太太像是要开饭馆子。”吃的内容讲究,吃的方式——礼节则更讲究。不同的来客,不同座席的招待是微言大义,曲尽其妙。桌子怎样摆,谁该坐哪,都是有讲究的,决不能坏了规矩。人们沉溺在这些无聊的琐事上,“食”的习俗礼仪迷住人的双眼,锁住人的双脚,填满了人的心脑,受它束缚的人只能因循于祖辈遗留下来的生活规范,专注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最终成为生活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