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学地理学强调文学研究方法的空间转向,这与网络文学批评方法的前沿性发展不谋而合。禹建湘认为:“‘空间转向’将成为网络文学批评的新范式,这或许成为文学批评范式的第六次转向。”③单晓曦认为网络文学可以称为“网络生成文学”,体现为计算机网络作为文学载体媒介的传播性生成、创作性生成和存在性生成三个方面④。这紧扣了计算机网络与文学系列活动的关系,但对网络文学的发生学研究却是阶段性地截断了,忽视了计算机网络作为网络文学的创生、传播、存在等空间的自身形态的研究。
从网络文学的创生来说,和其他文学体式一样,其对象就是审美经验,它形成的是网络文学的前文本形态。从起点中文网、创世中文网、晋江文学城、17K小说网、潇湘书院、红袖添香等网站所提供的玄幻、科幻、武侠、仙侠、言情、都市、历史、军事、游戏、惊悚、推理、女性、同人等网络文学题材来看,其文学创生第一对象——审美经验的来源主要包括都市生活、历史、网络游戏、影视漫画等,作家通过对这些创作对象的消化吸收,借助于计算机网络,形成了网络文学审美经验的生成特征。这体现的还是作家及其文学实践的特殊性,在文学地理学的角度上,主要呈现在人-地关系维度中,“地”之异变乃至重构了人-地关系。
首先是“地”之自然地理、人文地理的光电化趋势。对于网络文学而言,“地”主要指向的是网络世界,它是人文地理的创生物,却异变了自然地理-人文地理的诸多属性。对于文学艺术而言,以高科技为手段的网络时代的来临,掀起的是一场数字革命,而“数字革命正在构建一个信息社会,在信息社会中,生成、发布和使用信息已经成为重要的经济和文化行为”⑤。网络对自然-人文地理而言,它连接始源,以强大的科技力量对世界进行信息化处理,又在同构性的基础上赋予了信息重组、再构、新生的种种可能。作家直接面对网络,意味着作家在时间、空间触角的延伸上获取审美经验的无限潜能。于此,网络直接革新了艺术生产。在生产力方面,网络从写作到传播、接受、消费都不断提速,文学写作成本的下降,网络写作人数的剧增等,都显示了网络文学生产力的强盛。在生产关系方面,网络文学创作基本上实现了作家、媒介媒体、读者的一体性循环生产。以交互性主体性为基础,三者可互相监管、互相转化,生产关系向生产力转化二位一体,这保障了网络文学创作的繁荣。与艺术生产革新息息相关的是精神理念,一方面计算机的人化不断加强,早在1982年计算机就获得了《时代》杂志的“年度人物奖”,2017年5月,人工智能(AlphaGo)又打败了围棋世界冠军柯洁九段。伴随着人工智能一步步的生活化与人性化,人类对于计算机、人工智能、网络渐渐从单纯的实用关系递变为心理依靠、生活崇尚。另一方面,网络能够通过对时间的压缩和空间的延展,在信息使用的维度上提供给使用者亲身参与性与在场感,在个体私密与公共共享的对话与监督中,以去中心化来建构自由与民主,实现话语权的分享与社会责任的共同担当。在此之中,网络形成对生活全方位、立体性的结构、制约之时而不断集中化、普泛化,成为当代生产、生活的标准模型,越来越富有仪式效应。网络的去中心化,反过来建构的是网络消费者的人人中心论,相信网络、相信科技,进而虚构了相信自我能够了然掌握一切的神祇主义。
其次,网络时代作家主体的复数体现。刘陶林等认为网络作家群体的基本状况主要是人员规模大、社会影响扩大、行业地位一般、追求出现偏移、责任部分缺失⑥。根据肖映萱等调查发现,网络作家的生存状态值得忧心,主要呈现为“网络写手数量庞大,但能够以此获得经济收入的只占极少数”,网络创作“零门槛”,但“成神难”,“高强度的网络写作对作家的健康状况造成了一定的损伤”,“网络作家与网站之间没有形成传统企事业单位与职工之间的劳动关系”,“网络作家的著作权往往得不到真实有效的保护”。⑦而一些传统作家对于网络文学的看法主要有三个方面:网络能够提供给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素材和艺术给养,网络新媒体成为生活必需品;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的关键区分点在于媒介和载体的差异;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能够满足阅读者多元化的消费需求,二者共同构成阅读消费的完整生态⑧。对这些材料进行分析可以得出:1.作为实用工具的网络已经成为作家文学创作的必要方式与手段;2.以网络为主体的文学创作生产方式存在缺陷与不足,作家“触网”小心谨慎;3.作家“触网”的方式、程度、阶段等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作家在面临网络之时的主体性建构。作家与网络共同塑造的交互主体性是其主流,但二者之间的强度关系与效用显现需要因事、因人而异。可见,在整个作家阵营中,网络文学作家和传统文学作家对待网络的态度均不一致,但“触网”却是必然的发展趋势,这形成了网络文学作家主体的复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