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被气流堵上胸口,不好再问。只见她把一捆捆柴火扛进院里,我忍不住,又指着那个红墙灰檐问:那建祥呢,他在家吗?老妇答:搬去县城住了,房子留给我堆放柴火。
再往前走,便碰到一个嘿嘿傻笑的小伙子。还没搭话,他便一个劲儿往后翻跟斗,叭地撞上榕树,咕咚落下,满脸灰土,躺着不再动弹。
八叔上前扶起,便听见垄上传来喝叫声:我的儿呀,逞能耐了,过来吃饭!
一个五十岁模样的跛子,嘴上咧咧骂着,腋下拄着拐杖,一顿一顿地往老汉房子移去。
老汉在门前捉鸡,那绝对是正宗的土鸡。它张着翅膀,掠过我们前额,一溜儿就飞到了郁郁葱葱的菜园里。
八叔赶紧劝阻,说不用客气,不要杀鸡,炒两碟红薯苗就可以啦。
老汉举着丝网,扑了上去,那红冠公鸡又折身飞回,落在晒谷场上。八叔眼睛一亮,轻手轻脚上前,猛地一扑,公鸡便被压在身下,徒劳地挣扎双腿。八叔乐得呵呵直笑:我看你还往哪跑?
黄灿灿的土鸡,脆香的腊猪头皮,还有翠绿的野菜,一碟一碟地搬上桌来。那红薯黄酒,一碗一碗地舀来,还挂着黏稠丝儿,喝得八叔啧啧咂嘴。傻子喝了两杯,便靠着柴堆昏睡过去。跛子却在一个劲儿地劝酒,好像不把自己喝翻绝不罢休。
正喝着,跛子却呜的一声哭了,鼻涕眼泪直流。
我赶忙问是不是哭父母了,他摇了摇头。又问是不是哭老婆,他说不是。还想问是不是哭儿子时,他却骂了:
我真的恨啊。
恨谁呢?
恨人。
我听得愕然。还没说话,跛子叫屈起来,咱弄旺屯,怎么一下子就没人了呢?人都走了,野兽随后就来了,野猪把我的菜地拱了,乌鸦把蟠桃叮了,猴子把玉米棒子掰了,丢得满地都是,最恨那黄鼠狼,把鸡一只一只叼走了,肠子就挂在笼子前呢。还让不让人活呀?
就这些,不至于要死要活吧?八叔的笑声在嘴上破裂。
一直少言寡语的老汉,此时停了筷子。他唉地叹了一口气说:
年轻人外出打工,就像漂流出去的浮萍,不管混得好或者不好,都不再回来。四十多户,现在只剩下老妇、跛子和我三家。两个老的和一跛一傻,总共四人,就是现在弄旺的全部人口。政府有扶贫政策,弄旺要整屯搬迁到县城,再过一阵子,村庄里就没人了。
路通了还要搬迁?我问。
路是顺带过弄旺,里面还有更大的村庄。
河边人不来砍柴了?
现在送木头他们都不要,全都用了燃气。
山里人不怕赶集了?
娃儿们省城都经常去,谁还稀罕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