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作品人物”及其他
“作品人物”(persona)一词源于拉丁语的“假面具”,是指诗人借用来以第一人称说话的具有主体特色的各种形象,这些形象常常包含着诗人的个性与品格,但有时候又超出诗人的自身,能够包容诗人自身所无法包容的情感内涵。比如,韦其麟诗中的“狗”,我们不能把这个“作品人物”与诗人自身直接联系在一起,但诗人正好借用它把他心中所要抒发的情感抒发出来了。
美国评论家兰德尔·凯南在评论惠特曼的“作品人物”时说:“利用作品人物,诗人能够表现得非常独特,并且说出许多特别的东西,然而,如果诗人的声音只代表一个单个的平凡人——诗人自己——的声音,这一切是无法表达出来的。利用他的作品人物所允许的自由,惠特曼既能作为他自己——华尔特·惠特曼,诗人,——在诗中出现,也能分离开来,作为所有的个人,所有的普通美国人的精神而存在。他能够成为大自然的声音,展示它的所有的美,成为美国民主的斗士,以及各种行业中的美国人的代言人;惠特曼作为普通美国人的代言人发言,他的作品人物及其提供的自由使他成为他所观察的那个事物的一部分。”①通过“作品人物”,诗人可以自然地与自然、与时代、与人群联系起来,抒写出对自然、社会、人生的具有普遍性的见解、态度和认识。
韦其麟创作过许多优秀的叙事诗,善于借助单纯而完整的故事情节抒发自己心中之情,这种手法转化到他的散文诗中,就是他对“作品人物”的极大重视。他常常不是直接地抒写心中的感受,而是借助丰富的“作品人物”对“真诚的诗人”评说心曲的方式来展示,使诗显得开阔、真实,具有明显的普视效果。同时,丰富的“作品人物”有利于多层面地展示诗人对现实、对人生的认识,使诗显得别致而深刻。当“狗”对诗人这样说的时候:
我是狗,就做一只堂堂的狗。我有狗的品格,甚至有狗的尊严,当然,也有狗的气味。
诗人,我接受你的鄙夷,然而,我却十倍地鄙夷你的某些同类——他们虽称为“人”,却没有人的品格,人的尊严。我以我灵敏的嗅觉,我敢说,他们没有人的气味!
——《狗》
我们便可以深深地感受到我们的某些人已经成为什么模样,甚至连狗都不如。
韦其麟散文诗的“作品人物”使他的作品在展示诗人情感的时候具有一种十分独特的角度,即通过外物为主体而形成诗与现实的距离感。“旁观者清”,这种距离感更有利于观照现实、观照人生,揭示其本质和置身其中时就难以发现的内涵。
“作品人物”的丰富常常体现出诗人认识生活的深度与广度。韦其麟散文诗中的“作品人物”往往就是诗的题目,有具象的,比如“卵石”“皱纹”“蜗牛”“狗”“蜜蜂”“乌云”等,也有抽象的,如“时间”“真理”“信心”“名利”“世故”“虚名”等,这些“作品人物”所包含的内涵涉及人生与现实的各个层面,涉及真善美与假丑恶的各个领域。诗人通过对真善美的受压抑或者假丑恶的招摇过市的揭示展示了他的人生观、艺术观以及潜存于心中的重重忧虑。
诗人在谈到《给诗人》系列散文诗的创作情况时说:“人都免不了做梦,我也常常做梦。梦中,和我相遇的常向我倾诉自己的心迹。我多么感激,醒来之后,便把这些倾诉记录下来。倾诉者都把我当作诗人,因而在发表这些记录时,用了《给诗人》这样一个总的题目。”“倾诉者”就是这些散文诗的题目所示的“作品人物”,它们在梦中拜访诗人,真诚的诗人也未辜负其期望,通过迷茫而又是最清醒的“梦境”,抒写了人与社会应有的良知,说出了整个社会都在关注的问题。
三、时间、真理、美德、信心及其他
韦其麟诗中的“作品人物”都是人类之外的物象,并且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与人类的应有的追求相一致的物象,比如“真理”“美德”“信心”等,同时也包括那些由于长期的文化积淀而富有褒义性内涵的物象,如“太阳”“蜜蜂”“马”等;另一类也是数量最多的一类,则是与人的应有的追求相反或者富有贬义性内涵的物象,如“痛苦”“乌鸦”“变色龙”“名利”“无耻”“世故”“市侩”等。诗人借助这些物象或者歌颂人的美德,或者揭露人与社会的丑恶与虚伪,构成了一个充满活力与魅力的多姿多彩的艺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