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心目中,“蜗牛”是渺小的,然而诗人却通过“蜗牛”之口展示了它的坚毅:“纵然,我没有达到目的,我已经逝去,却留下一条闪亮的我自己的路”(《蜗牛》)。
“乌鸦”是不吉祥之物,这是人们的普遍观点,然而诗人却这样写:“我以我不好看的翅膀飞翔,我以我不悦耳的声音呼唤,”“人们由于我的叫唤,想到了世界上并不是一切都吉祥如意,还有不吉祥的灾难在潜伏在窥伺”(《乌鸦》)。比起那种只唱颂歌的人来说,“乌鸦”要美得多,它敢于说人们不敢说的真话。
人与世界万物是相通的,不论是在品性上,还是在生命发展的历程上。因此,诗人通过自然之丑显示人类的某些更丑的东西是可行的。“变色龙”是一个贬义之词,但“变色龙”却自称:“诗人,你可以轻蔑我,可是,请不要把你的某些同类比作我。那是对我的玷污,那是对我的贬辱。无论如何,我这小小的爬虫,绝没有他们那样卑劣,那样无耻,那样险恶”。(《变色龙》)。人之卑劣、无耻与险恶不是因此而显得更明晰了吗?
杜甫说过“富贵于我如浮云”。而“富贵”却说:“浮云?看芸芸人寰,多少眼睛燃烧着对我的欲火,燃烧得何其炽烈,何其可怕啊!”(《富贵》)。这又是一幅人间风景画。“无耻”则更大胆地说:“我能把你的灵魂带走,像那些拐骗妇女的人贩子那样,把你的灵魂拐骗,然后玩弄,然后带到遥远的地方,然后出卖,使之永远认不得归来的路。”“请看,我的那些莫逆之交——那些风风光光而又洋洋自得的我的莫逆之交,谁还有灵魂呢?”(《灵魂》)“虚名”也显得很自豪:
我如同艳妇之青春,
多少正人君子狂热追求而匍匐于我的脚下,
多少堂堂的丈夫为我辗转不眠而神魂颠倒,
君不见,在芸芸闹市,有人出卖自己,只为从我手中换取一项廉价的桂冠而招摇过市。
——《虚名》
是的,这世界真善美与假丑恶有时被人为地易位。诗人敢于揭露这一切,是诗人的使命意识使然。他不能眼看着这世界永远失落,永远沉沦,他要用真诚、用丑恶对人的讥笑来唤醒人们,要寻回世界所失落的一切:真诚与博爱、善良与美德。诗人,不愧是时代的哲人,时代的魂魄。
韦其麟的诗揭露丑恶是为了匡正现实,他的诗仍然是以歌唱希望、奉献、追求、真诚为中心的,这是人生的正确流向,也是诗人所选择的诗歌审美流向。于是,诗人在“乌云”中发现了奉献(《乌云》),他在“溪流”中发现了向往(《溪流》),他在“石灰岩”中发现了潜存的力量(《石灰岩》),他在“礼物”中发现了“愉快的奉献”(《礼物》),他在“鬼火”中发现了“闪光家族的一员”(《鬼火》),他在“横杆”中发现了对奋斗与拼搏的渴望(《横杆》),他在“珍珠”中发现了真实(《珍珠》),他在“飞来石”中发现了良知与力量(《飞来石》)……虽然这中间还有人们的悲哀,因为他们还不曾发现;虽然“坏蛋”还迷恋着“在垃圾堆里”的“辉煌的归宿”,迷恋绿头苍蝇的嗡嗡的赞颂,虽然“状元桥”还在渴望人们走过它而“平步青云”……但是,诗人已为我们揭示了一切,失落的世界在诗人的心中得以复归,也将引导人们去思索人生、现实,这便是真诚的艺术的审美力量。
五、情与理及其他
诗歌遵循的是情感逻辑,它蔑视叙述与推理。诗是不以推理见长的,虽然有些诗的品种如哲理诗与政治抒情诗时有说理的诗句或诗节。
然而,情与理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当诗人所说之理与所抒之情达成一致的时候,理有时候还有利于推动情的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