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先生不进,贪看风景,笑的是人世最有意思的一个笑,很可以绘一幅画了。”此时他感到:“我站在这里我丰富极了。”
又如:“庭院深深深几许?老太婆啊,世界实在同一块玻璃一样的不是空虚。我常常喜欢一个人绕弯儿,走一个人家的门前过,过门而不入,因为我知道那里头有着个可人儿。然而那也要工作得意的时候,否则我也很容易三魂渺渺,气魄茫茫,简直站不住了。哎,在天之父,什么时候把你的儿子平安地接回去,不要罚我受苦。”
佛教讲“人生是苦”,认为广宇悠宙,不外苦集之场,众生沉浮其间,由于“无明”,不能自主,所以受尽烦恼痛苦的折磨,命运不可捉摸。道家则认为人因为欲望而带来苦难,“祸莫大于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因此提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还认为“有生于无”,万物齐一与物论齐一是因为本于虚无。佛道中这些思想的启发,加上废名所面临的现实生活的困顿和艰苦,导致了他人生悲苦、宿命无逃、世事虚幻的人生观。在废名看来,人生充满着困顿、痛苦和悲衰。他的作品大多描述的是平凡人生活的面影,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宿命感和悲苦,里面的人生无一是圆满的。柚子家道陵落,无依无靠;李妈守寡丧子,几经风霜;阿妹受痨病折磨而悄然死去;三姑娘丧父,菱荡陈老爹是个聋子……所以莫须有先生不时感叹:“世间是地狱”,“人生是受苦”,他想追求的是一种能忘记日子概念的像在“山上”的生活:那里是“四时不循序”,“山上的岁月同我们的不一样的”。但是“我们的生活,生活于摆布之中,有幸与不幸,这便叫做命运。这一只大手摆在什么地方呢?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呢?以莫须有先生之高明,有时尚摆脱不开,即是说纳闷于其中也,想挣扎也。”【6】在《莫须有先生传》的第十章中有云:“莫须有先生只好自分是一个世外人。抱膝而乐其所乐道,我倒不管闲事,有时也有点好奇而已,然而好奇就是说这里无奇,我也并不就望到恒星以外去了。我虽然也不免忿忿,但我就舍不得我这块白圭之玷,不稀罕天上掉下一块完璧,你听说那里另外有一个地球你也并不怎样思家不是?只有这个仇敌与友爱所在之处谁也不肯走掉。”这时候的莫须有先生开始由艺术家进而成为哲学家的阶段。莫须有先生遁世而不离世,不在现实层面而在整个人类社会的层面思考问题,他所寻求的是一己之道,也是世界之道,人类之道。 抗战的爆发,废名在被迫脱离其特定地域环境,在小说作品中渗入了自身的战争体验所带来的一些思考,开始了自己新的文学创作实践。面对40年代充满灾难的现实,废名不断的寻觅着拯救与解脱之道,借着对战争生活的观察,开始以一个小人物的视角忧虑着民族和人类的未来,这种社会忧患意识既高远又有些偏执,《莫须有先生》似乎是一部作者的“避难记”但作者真正的理想还是遁向虚无,向往回归自然的原始情趣。废名曾经研习唯识宗,他与黄梅同乡著名佛学家熊十力经常辩论,思想游走于儒佛之间,“半是儒家半释家”。卞之琳在评论小说《莫须有先生传》时说道,“废名喜欢魏晋文士风度,人却不会像他们中一些人的狂放,所以就在笔下放肆。”在《莫须有先生传》里,作者的“禅”,更加的强调佛性即“平常心”,“著衣吃饭,屙屎送尿,尽观道心”。也就是说“道就在日常生活之中”,关键在你是否顿悟。禅家的态度应是生于尘世而不拘于尘网,“但吃肉边菜”,是以出世的精神而又人世的人生态度和生活准则,是一种少私寡欲而知足常乐的生活观。隐居京郊的莫须有先生于闲暇之余,经常与俗人房东太太和邻居们斗嘴逗趣。事实上,他并不关注和倾听他人的内心,而是将他们的举动和言语作为参禅的材料,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可又超然得不能再超然,且看小说里面一段有趣的描写:
“莫须有先生来回踱步。踱到北极,地球是个圆的,莫须有先生又仰而大笑,我是一个禅宗大弟子!而我不用惊叹符号。而低头错应人天天来掏茅司的叫莫须有先生让开羊肠他要过路了。而英须有先生之家犬狺狺而向背粪捅者池吠,把莫须有先生乃吓糊涂了。于是莫须有先生赶紧过来同世人好生招呼了。
‘列位都喜欢在这树荫下凉快一惊快?’